海[意]阿利桑德羅·巴里科.儲蕾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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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無邊的沙地，在近處的丘陵和海之間。黃昏將要來臨的時候海沉浸在寒冷的空氣里，北風(fēng)一如既往地為它送來深深的祝福。沙灘，和海。在造物主的眼睛里，這一切應(yīng)該算得上是完美的，世界就這樣呈現(xiàn)在它的眼前：無聲的水和無邊的土地。確切地說，這是它已完成的杰作；但人渺如塵蟻的人，卻又一次打破了這天堂般的圖景：哼，一樣無足輕重的東西常常足以使一個鐵定的真理變得懸乎！一個微乎其微的人站在沙地上，仿佛僅僅是一幅圣像上的一道不易察覺的裂痕，卻是這片無垠的沙地上一個不和諧的地方。雖然從遠(yuǎn)處看，它可能只是一個黑點(diǎn)：在一片無限之中，那個無比渺小的人和一個小小的畫架。四塊石頭通過四根細(xì)細(xì)的繩子把畫架固定在沙灘上，畫架在北

2、風(fēng)的呼嘯中微微顫動。那個男子穿著高筒靴和一件蓑衣站在海邊，手指間游弋著一支細(xì)細(xì)的毛筆。一幅畫布停棲在畫架上。他就像一個哨兵，站在那里守護(hù)著世界的一部分，以免它在不知不覺中被靜謐所侵蝕一道小小的裂痕粉碎了大自然所有的肅穆與莊嚴(yán)。仿佛總是這樣：人類的一點(diǎn)點(diǎn)微光就足以使垂手可得的真理重新變成問題和等待。人類的存在和延續(xù)就像給這個原本純屬自然的世界開了一扇天窗：一束微光射了進(jìn)來無窮無盡的故事源源不斷地流了進(jìn)來，一卷長得看不到尾的劇目表輕輕展開??那個小小的門洞就仿佛是一個無底的深淵，一道美麗的傷痕，或者說是一條下自成蹊的小路：在那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已不再真實(shí)，一切卻都可能在真實(shí)中重現(xiàn)，就像那個裹在

3、紫色的斗篷里的女人輕輕的腳步她在沙灘上漫步，海浪親吻著她的腳踝，她朝著那個男子和他的畫架走去他們之間的距離慢慢縮短那幅巨大的自然圖景因?yàn)樗某霈F(xiàn)而不再有任何的完美可言她終于走到了他的身邊，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他。男子依舊注視著海，連頭都沒有回。靜謐。他不時地用他的筆在一只黃銅的杯子里蘸一下，然后在畫布上淡淡地鉤上幾筆。筆鋒在畫布上留下一點(diǎn)淡淡的痕跡，一陣風(fēng)吹來，吹干了畫布，一切便又重新恢復(fù)到從前。水，在黃銅的杯子里只有水；而在畫布上，什么也沒有。至少沒有任何肉眼可以看到的東西。北風(fēng)一直在吹，女人裹緊了她紫色的斗篷?！捌绽桑阍谀莾寒嬃艘呀?jīng)好多天了，你既然不用那些顏料，又帶著它們做什

4、么？”這些話使他仿佛如夢初醒，他回過頭去注視女人的臉，卻始終答非所問?！罢埬悴灰獎?，”他說。他把筆伸到離女人的臉很近的地方，遲疑了片刻，然后開始輕輕地描畫她的唇，濕潤的筆尖染上了淡淡的胭脂紅。他癡癡地望著那淡紅色的筆尖，把它浸沒在水里，然后又抬起眼睛看海。留在女人唇上的淡淡的咸味迫使她想起海水的滋味“，這個男人用海水畫?！?，那是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想法。當(dāng)海風(fēng)把畫布吹干，當(dāng)那一抹玫瑰紅的亮光赤裸裸地跳躍在白色背景上的時候，她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身，邁著規(guī)則的步子在海邊踱了很久。一個人可以在海邊看上很久很久：看天，看海，卻永遠(yuǎn)看不到這樣的顏色。永遠(yuǎn)看不到。在世界的那個地方，海水在天黑前一會兒開始漲潮。

5、海水包圍了那個男子和他的畫架，溫柔卻準(zhǔn)確地拍擊著他們，無休無止，漸漸的，他們就變成了一個迷你的島嶼或者說是一個有兩個角的沙洲。普拉松，畫家。每天傍晚，日落前不久，就會有一艘小船來接他，那個時候海水往往已經(jīng)漲到了他的胸口。不過，是他愿意這樣。這時候，他會登上小船，放好他的畫架和所有的東西，回家。這方世界的守護(hù)神走了，他的職責(zé)盡了。九死一生。圣像的光輝消逝在落日的余暉中，仍然沒有達(dá)到造物主所要的純凈完美的境界。都是那個男人和他的筆的錯?，F(xiàn)在他雖然走了，一切卻都來不及了。黑暗吞噬了一切。在黑暗之中，沒有什么是真實(shí)的。偶爾，在那個世界里，有些時候，有些人會輕聲說：“她會因此而死去的??”或者“

6、她會因此而死去的??”甚至“她會因此而死去的??”四周，群山圍繞。這是我的土地，卡雷沃爾男爵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不是一種病，或者說是一種比病輕一些的東西，如果它有名字的話，也是一個很輕盈的名字，仿佛你才一張口，它就消失，飛走了。“當(dāng)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天來了一個乞丐，乞丐開始唱一支小曲，小曲驚飛了一只百舌鳥，百舌鳥飛走了??”“??驚走了一只斑鳩，空氣里傳來它的翅膀撲棱的聲音??，，“??它的翅膀撲棱著，聲音依稀可辨??”“??那大概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斑鳩飛到她的窗前，她的視線從玩具上移開，抬起頭，就在那一瞬間，我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身上落滿了恐懼，一種白色的恐懼，我想

7、說的是她不像是一個充滿恐懼的人，而是仿佛自己就要消逝在空氣中??”“??那撲棱著的翅膀??”“??帶走了她的靈魂??”“??你相信我嗎？”人們都以為她會長大，而長大后這一切都會過去的。然而同時整個城堡里卻不得不全部鋪上絲綢，因?yàn)轱@而易見，她連她自己的腳步聲都怕，得到處都鋪滿了白色的絲綢地毯，因?yàn)槟鞘欠N無傷大雅，讓人忽視的顏色無聲的腳步和無華的色彩。在花園里，所有的路都是環(huán)形的，頂多看到其中的幾條微微拐出幾個不規(guī)則的弧形就像贊美詩的旋律這是情有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