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及姚廣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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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方孝孺與姚廣孝：活的不明白VS活的很明白李國文方孝孺他本可以不死。有一個俗名叫姚廣孝、法名叫道衍的和尚，很為他在朱棣面前說了情。這個保方孝孺的姚廣孝，可不是凡人。燕王朱棣，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韙，奪他侄子朱允炆的江山，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和尚所起的作用，是決定性的。據(jù)明人筆記《革除逸史》載：朱棣到南京后，“未幾，獲文學(xué)博士方孝孺，上欲用之，示其意，執(zhí)不從，遂就刑”，將大儒召至帝座跟前，下榻握手，捧茶延坐，商量起草登基詔書事宜，顯然，姚廣孝的話，是相當(dāng)起作用的。然而，一切都如和尚所料，方“必不降”，朱也必“殺孝孺”。死難消息一來，他只有雙手合十，阿彌托佛，搖頭輕嘆了事。因為

2、，姚廣孝與方孝孺，雖同為知識分子，卻分屬兩類，姚是明白人中極明白的一類，絕不做傻事；方則是看似明白，其實并不明白的一類，常常倒做不成什么事。方不可能降朱，朱也不可能宥方，姚廣孝早就估計到這出性格悲劇。但是，若不為方求情，有點說不過去，情求過了，朱也點頭了，他的良心也就得到安寧。雖然他對朱說了“幸勿殺”，并沒有說絕對不能殺，再說他有什么資格，對未來的皇帝下命令。因此，方不領(lǐng)情，是方的事，朱要殺方，是朱的事，與本人無關(guān)。我做我能做的，這是姚廣孝的行事方式。我能做到的偏不做，做不到的偏要做，這是方孝孺活得相當(dāng)不明白的地方。最后，方孝孺一個勁地激朱求死，朱棣大開殺戒，方孝孺

3、一案死難者達八百四十七人，充軍發(fā)配者不可勝計。方得到了于事無補的壯烈，氣節(jié)有了，可多少人陪著粉身碎骨?。」湃藢Υ艘灿形⒀??！靶⑷媸逯D，有以激之也。愈激愈殺，愈殺愈激。至于斷舌碎骨，湛宗燔墓而不顧?！保麇X士升《皇明表忠記》）。中國的所謂“士”，所謂“文人”，所謂“知識分子”，如果一定要分類，不是方孝孺式的，偏執(zhí)、拘謹、認死理、不知好歹，常常采取霸王硬上弓的方法蠻干；就是姚廣孝式的，靈活、圓通、識大局、趨利避害，往往以低姿態(tài)矮身段不張揚的手法達到目的。非此即彼，非彼即此，至多在程度上有所不同而己。歷史有時愛開玩笑的，偏偏讓這兩類價值取向不同的知識分子，奇巧地組合在

4、同一舞臺、同一背景下，一個輔永樂，得到大成功，一個佐建文，結(jié)局大失敗。所有看過這出戲的觀眾，都會作出自己的選擇。于是，從此以后，像姚這類明白人越來越多，像方這類傻而直、呆而方、迂而正的不明白人越來越少?！睹魇贰分忻鑼懙囊V孝和方孝孺，一為“目三角，形如病虎”的方外和尚，一為“雙眸炯炯”，“雖粗蔬糲食，視其色，如飫萬鐘者”的讀書種子；一為“頗毀先儒，識者鄙焉”的左道旁門，一為“顧末視文藝，恒以明王道，致太平為己任”，“講學(xué)不倦，陳說道德”的一代學(xué)宗，兩人幾乎找不到共同點。雖然姚“少好學(xué)，工詩”，“宋濂亦推獎之”，按說，方孝孺出宋濂門下，應(yīng)該與這個看來不三不四的和尚，有

5、些往來才對，然而，史無記載。不過，一個正襟危坐、過于嚴肅的方正君子，與和尚坐不到一條板凳上，說不定有點鄙視和不屑，也有可能。但是，姚能張嘴向朱棣說情，其見識，其氣度，就不是書呆子方孝孺可比的了。方孝孺應(yīng)該做學(xué)問，姚廣孝才是玩政治的，從他一生行狀看，他是一個不那么安分的和尚，是一個迫切追求成就感的知識分子。恰巧馬皇后逝世，朱元璋把兒子從分封地集中到南京來守孝，據(jù)《明史·姚廣孝傳》，“太祖選高僧侍諸王，為誦經(jīng)薦?！薄Ｓ谑?，通過關(guān)系，與野心勃勃的燕王朱棣掛上了鉤。這個和尚私下里對朱棣許諾：“你要用我的話，我會給王爺一頂白帽子戴?！比绱寺豆堑陌凳荆B黃口小兒都猜得出來，“王

6、”字上面加一“白”字，不就是一個“皇”字嗎？朱心領(lǐng)神會，引為知己，遂將這位主錄僧帶回北平。從此，他便成了燕王的思想庫，進行反中央的地下活動的總指揮?！瓣庍x將校，勾軍卒，收材勇異能之士。燕邸，故元宮也，深邃，道衍練兵后苑中。穴地作重屋，繚以厚垣，日夜鑄軍器，畜鵝鴨亂其聲?！彼菚r“住持慶壽寺”，但“出入府中，跡其密，時時屏人語”。朱棣當(dāng)然想造他侄子的反，因為，建文帝接受了齊泰、黃子澄，還有方孝孺的削藩建議，正準(zhǔn)備收拾他。但是，以一隅反天下，朱棣也不由得不心虛。有一天，他作對聯(lián)，剛吟出上句，“天寒地凍，水無一點不成冰”，姚立刻應(yīng)口而出，“世亂民貧，王不出頭誰作主”?！巴?/p>

7、”字出頭，即為“主”，看似文字游戲的小手段，卻起到堅定其信心的作用。所以，沒有姚的煽動，朱未必敢舉事，沒有姚的擘畫，朱也未必能成事。起兵以后，靖難軍經(jīng)過兩三年與中央軍的拉鋸戰(zhàn)，姚突出奇招，建議輕騎挺進，徑取南京，“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弱，勢必舉”，這場無妨說是姚廣孝與方孝孺的角力，玩政治的行家，終于把只會做學(xué)問的書呆子擺平。朱棣很快渡過長江，取得天下，當(dāng)他的永樂皇帝了。所以，這位特別倚仗的心腹，出來為方孝孺求情，對于朱棣，那影響力是可想而知的。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圍繞在皇帝身邊，有頭有臉有發(fā)言權(quán)者，說一不二，使帝王言聽計從者，大有人在。但伴君如伴虎，最后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