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語草木：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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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寄語草木：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有些情懷，只合說給草木聽。它們會替你保密，不會讓來自東西南北的風(fēng)把你的心事傳播得滿城風(fēng)雨。　　于是，從古至今的詩人們，就常常面對一棵樹，靜靜地傾訴心事，或者輕輕地生發(fā)感嘆?！　≈袊钤绲牟菽厩閼言?，是出自《詩經(jīng)?檜風(fēng)》的《萇楚》。檜（kuài），西周分封的諸侯國，故都在今河南的密縣與新鄭之間，《檜風(fēng)》就是檜國的詩。萇楚（chángchǔ），又名羊桃、獼猴桃。陳?之《花鏡》記載：“獼猴桃一名羊桃，生山谷中。藤著樹而生，枝條柔弱，高二三尺。葉圓有毛，花小而淡紅，實形似鵝卵，十月爛熟，色綠而甘，獼猴喜食之。皮堪作紙

2、，今陜西永興軍南山甚多?！薄　～J猴桃，褐色的表皮，鮮綠的內(nèi)瓤，酸甜的口味，豐富的營養(yǎng)。這是我們對于這種植物的全部認(rèn)知。原來它在結(jié)果前曾經(jīng)開過小而淡紅的花，原來它得名的原因是“獼猴喜食”，原來它的皮可以作紙，原來――上古時代它就存在?！　≡谀沁b遠(yuǎn)的古代，一個詩人會對一棵或者一片獼猴桃樹說些什么呢？我們慢慢看來?！　≈袊钤绲牟菽厩閼言姟　　度O楚》共有三節(jié)，非常短。第一節(jié)由四句組成，前兩句是：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8　　隰（xí），低濕的地方。猗儺（ēnuó），同“婀娜”，柔媚的樣子。這句的意思是：低濕的地里長著一片羊桃，嫵媚的枝條隨風(fēng)飄拂，身

3、姿婀娜。詩人站在平地上，目光向下，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致。人常說“景為情設(shè)”，這片羊桃樹，喚起了詩人怎樣的情緒？第一節(jié)的后兩句是：　　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　　夭，柔嫩而和舒的樣子。沃沃，肥美而有光澤的樣子。子，你，這里指羊桃樹。這句是詩人對羊桃樹的直接抒情：羊桃樹啊，你柔嫩的枝葉肥美而富有光澤，我真替你高興啊，你沒有知覺。　　人羨慕草木，這是一種正常的情緒。但一般情況下，人們會羨慕草木比人活得長久，但為什么，詩人會羨慕羊桃樹的沒有知覺？細(xì)細(xì)想來，人的痛苦，其實都是因為人的有知有覺，人有著對現(xiàn)實世界過于清醒的認(rèn)知，有著過于敏銳的感受力。如果沒有這

4、些，人又怎么會痛苦？所以，從第一節(jié)的后兩句里，我們能夠想象到詩人在羨慕羊桃樹的背后，所隱藏的是對現(xiàn)實世界的不滿，是心靈的痛苦?！　『髢晒?jié)和第一節(jié)結(jié)構(gòu)相似，屬于復(fù)沓結(jié)構(gòu)，只改了其中幾處：　　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　≮粲腥O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室?！　∪A，花。實，果實。家、室，都指婚配?！蹲髠?桓公十八年》：“女有家，男有室?！薄盁o家”“無室”指無家庭拖累。后兩節(jié)里，詩人羨慕的是羊桃沒有家室?！　∧写螽?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芭屑?，男有室”8，這是人生的必然，也是人生的歸宿，是人生幸福之所在。但為什么，詩人會羨慕羊桃樹沒

5、有家室呢？結(jié)合當(dāng)時的社會背景，也許是因為繁重的賦稅，也許是因為國家局勢的動蕩，也許是因為個人命運的流離，也許是因為將要去打仗生死未卜，也許是因為社會制度的不公平導(dǎo)致的貧窮，也許是因為家庭不睦帶來的心靈傷痛……詩人沒有寫，我們也不能妄加揣測。　　宋代學(xué)者朱熹在《詩集傳》中猜想說：“政煩賦重，人不堪其苦，嘆其不如草木之無知而無憂也?！边@種猜想，只是種種猜想中的一種，我們姑且認(rèn)為它有一定的合理性?！　∵@首詩寫得含蓄蘊藉，千百年來為后世詩評家所稱道。陳震《讀詩識小錄》如此評價：“只說樂物之無此，則苦我只有此具見，此文家隱括掩映之妙?！币馑际钦f：這首詩

6、，詩人只說為萇楚沒有知覺、沒有家室而高興，那么為自己有這些而感到痛苦就非常明顯了，這就是寫作者隱括掩映的妙處啊。這種含蓄的寫作手法，值得我們在寫作中學(xué)習(xí)和借鑒?！　　对娊?jīng)》里的植物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出版了深圳一石的《美人如詩，草木如織》一書。這本書還有一個副標(biāo)題，叫《〈詩經(jīng)〉里的植物》。從書名中，我們就可以知道，《詩經(jīng)》里的植物非常之多，多到可以寫成一本書了。盡管這些植物的名字，古今存在著大大小小的差異，但它們在上古時代就曾與人們共生共處，并為詩人們帶來不同的情緒體驗和心靈啟示，確實很讓人驚訝。8　　我們說《萇楚》是第一首草木情懷詩

7、，是因為這首詩全詩都在寫萇楚，有客觀的描述也有直接的抒情，而在《詩經(jīng)》的其他的詩歌里，植物大多只是用來起興，為了引出詩人所要表達(dá)的真實內(nèi)容；還有的植物只是人物命運的“道具”，推動著或者暗示著人物命運的發(fā)展。就像“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只是為了引出“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对娊?jīng)》中的女子，總是在采摘植物。比如“參差荇菜，左右流之”，比如“采采卷耳，不盈傾筐”，比如“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比如“于以采?？南澗之濱；于以采藻？于彼行潦”，比如“采采?苡，薄言采之。采采?苡，薄言有之”，比如“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比如“春日遲遲，采蘩祁祁”。這些

8、采摘是她們勞動的內(nèi)容。她們的美，她們的情緒，也便在采摘中盡情流露和釋放?！　　对娊?jīng)》中的男子，總是在借助植物抒發(fā)家國之思。比如“彼黍離離，彼稷之苗”，便讓詩人產(chǎn)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