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茜專訪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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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陳文茜的專訪（2005年2月16日，中天電視臺《文茜小妹大》）陳文茜：　　我以非常高興的心情，歡迎一位貴賓的到訪。　　他是當代華文寫作者中最著名、也可能成為最有影響力的作家。他的才情，他對歷史的理解，他在時代悲劇中對中國文化和世界文化的鉆研，全都變成了一種特殊的人生智慧，體現(xiàn)在他一本本書中。他，就是余秋雨先生?！　∮嘞壬?，在你來到之前，人們早就認識你的文字。你的才子型的寫作，會在社會引起那么大的共鳴，這在臺灣這樣一個文字沒落的地方已經很罕見了?！　〈蠹抑溃F(xiàn)在臺灣和中國大陸的關系，可以是同胞、朋友，也可以是敵人，但兩方面繼承了一種共同的文化。比方讀你的書，

2、對臺灣讀者來說，好像是故鄉(xiāng)的回憶，那么熟悉，但又好像不是。然而無論如何，你的書里有一種能夠激起人們澎湃感情的共同的文化語言和文化記憶。在這方面，你與臺灣的讀者完全沒有距離。只是人們不?？吹侥悖滥悴⒉痪幼≡谶@個島上?！　∥蚁胫?，你與臺灣讀者溝通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一些困難？余秋雨：　　幾乎沒有。甚至，比很多大陸的讀者更容易溝通。　　原因是，我寫的文章，不是生活隨感，或時事評論，不需要讀者過于貼近。我始終在寫一種大文化，這就像在指點一座大山，看它在云里霧里的千姿百態(tài)，如果一頭鉆在山坡上反而不識它的真面目了。過于貼近必陷瑣碎，反而割裂了我在呼喚的宏大?！　∫虼?/p>

3、，有一定距離的讀者，是最理想的讀者。　　即便置身大陸，我對中國文化，也主張要拉開距離來看，才看得明白。記得二十幾年前，災難剛過，我周圍的很多朋友都在興奮地握筆評述著眼前的是是非非、喜怒哀樂，我卻選擇了讀古書、找廢墟的寂寞之路。古書和廢墟都與我們有很大的距離，我正是在這種距離中產生了對中華文化無以言表的恭敬和憂傷。這種恭敬和憂傷，是我身邊的熱鬧世界所難以理解的，至少一時難以理解。　　臺灣的讀者不熟悉我身邊的熱鬧世界，因此反而能與我遠眺的目光相吻合。后來，我身邊的熱鬧漸漸消褪，不少大陸的讀者也發(fā)現(xiàn)我的目光了。陳文茜：　　我在你的文字里，除了閱讀到才情之外，還閱讀

4、到了只有在災難中才會產生的人生感受。例如你寫到蘇東坡、柳宗元這些人，本來是想走一條仕途的，后來卻因貶謫流放，反而擁有了一種全新的文人情懷。在這個部分，我想聽聽你的人生體會。余秋雨：　　在官本位的時代，一個聰明的文化人要拒絕仕途是很困難的。屈原、司馬遷、柳宗元、蘇東坡都是有極高智慧的人，他們原想把官位和文采集于一身，兩全其美，但事實證明，只有當他們在仕途上完全走不通的時候，才成就了一種純凈而完整的文人情懷。這可以稱之為“絕境升華”。　　現(xiàn)代生活中很少遇到徹底的絕境，因此也很少看到純凈的升華?！　∥译m然說不上有多大的升華，卻是遇到過真正的絕境。什么叫真正的絕境呢

5、？我覺得有些政治人物即使蒙受牢獄之災也不能算是絕境，因為他們還有理想和主張。我十九歲遭遇文革時，不僅覺得失去了一切前途，而且更嚴重的是，對周圍每一個領域的虛假面目都“看穿”了。一開始我多么希望眼前的災難是少數(shù)惡人強加給多數(shù)善良人的，后來發(fā)現(xiàn)事實并不是這樣?！　∵@就使我在精神上陷入了真正的絕境，它很可能毀滅我，但也有一絲可能讓我在徹底的空寂中開始精神重建。這就像漫天的激浪可以吞沒很多人，也有可能把一、二個赤條條的生命沖刷得非常干凈。在這種狀態(tài)下接觸中外典籍，與大學課堂上完全不一樣，似乎每一次都是兩個彼此等待已久的靈魂的發(fā)現(xiàn)和對唔，毫無雜質和障礙?！　∥矣纱讼氲?/p>

6、了司馬遷在宮刑之后、屈原在汩羅江畔、柳宗元在永州、蘇東坡在黃州的心境。一般的文學寫作，當然可以與功名權位并行不悖，但是，特殊的文學寫作，一定產生于“絕境歸來”——這是我一篇文章的題目。陳文茜：　　你在研究中國歷史時，對康熙、雍正、乾隆時代的文字獄著墨甚多，是不是你覺得文人心靈的禁錮，在今天的中國還沒有真正的解放？余秋雨：　　我寫文章，不喜歡借古諷今。但是很多中國文人在心靈上的毛病，比你所說的更嚴重。他們不是禁錮著自己等待解放，而是竭力地試圖禁錮別人，結果造成了互相禁錮的鐵枷連環(huán)陣?！　∠铝顚嵭形淖知z的是統(tǒng)治者，但是使這些案件得以成立的，卻是一群群以揭發(fā)者、索

7、隱者、告密者、批判者身份出現(xiàn)的文人?！　〗y(tǒng)治者實行文字獄是為了保權，文人們推動文字獄是為了整人。一開始統(tǒng)治者只有整治天下的企圖，卻沒有具體的整治對象，文人們卻把一批批對象找出來了，而且?guī)椭y(tǒng)治者分析這些對象應該被整治的種種理由。這樣的文人，在數(shù)量上非常龐大，龐大到比受害者還多出許多。再加上他們周圍更多幸災樂禍、袖手旁觀的文人，受害者總是處于極孤立的狀態(tài)。整人，在中國文化界已成為一種顯赫的“專業(yè)”。陳文茜：　　我很好奇的是，很多人應該都有一種由大量記憶和感情組成的“文化心靈”，但更多的人卻不在乎，熱熱鬧鬧地去詮釋一套新的社會話語了。因此這種有“文化心靈”的人常

8、常不能見容于當代?！　哪愕奈淖掷锟吹?，你是不肯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