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復觀論治中國思想史的方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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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徐復觀論治中國思想史的方法(1)徐復觀先生也許是現(xiàn)代新儒家中最具批判精神的思想家之一。他身處臺港兩地，在政治上，批判現(xiàn)實，向往民主政治；在學術上，反對虛浮的學風，痛斥拿著西洋玩意壓制中國傳統(tǒng)思想的行徑。但是，我們切不可誤會，以為徐先生不過是一位只會罵人的雜文家。事實上，他的一切批判都源自中國儒家精神，而他所謂的儒家精神，并非道聽途說，乃是自己下過一番苦工夫后，從儒家典籍中體會出來的。照我看來，讀徐先生文章的快意，并非來自其批判的酣暢淋漓，而是來自他的學問的深湛。在讀徐先生著作的過程中，有感于他對中

2、國傳統(tǒng)文化充滿理性地熱愛，對學術研究之嚴謹，對儒家思想論述之縝密，便有心探尋他的治學方法。經過一番努力后，終于寫下如下文字，但愿有助于理解徐先生思想、方法之一、二。寫作過程中，本打算用自己的語言敘述徐先生的主張，但寫來寫去，總不如徐先生自己的話明快有力，干脆大段大段摘錄徐先生原話。我想，這樣也有助于對徐先生的進一步閱讀。其實，徐先生極不主張“懸空”地談方法問題，他說：“懸空的談，懸空的聽，實在沒有太大益處。”[①]因此，他建議治中國思想史者，“只有讀組織嚴密的思想性的著作，才能養(yǎng)成自己的思考能力，

3、邏輯教科書是沒有大用處的。只有讀論證精詳?shù)目甲C性的著作，才能養(yǎng)成自己的考證能力，決不應僅靠方法上的說教?！盵②]基于這個原因，徐先生像絕大多數(shù)中國傳統(tǒng)學人那樣，沒有化時間去創(chuàng)作大部頭的方法論著作。關于他的治學方法，只是在各種著作的序言中、在回答后輩的問題中、在某些演講中提到，把這些文字收集起來，細心閱讀、比對，徐先生治中國思想史的方法清晰可見。一、治學的態(tài)度徐復觀先生非常重視治學的態(tài)度。論到思想史研究者的態(tài)度，他強調研究者必須有“敬”。從中國思想史的角度看，徐先生認為，“敬”的觀念的出現(xiàn)，標志著中

4、國宗教精神向人文精神的過度，這個過度發(fā)生在周朝。敬產生于憂患，而憂患則源自殷商時期的原始宗教。[③]那么，從思想史方法的角度看，“敬”又怎樣理解呢？徐先生說：“要使我們的實生活態(tài)度能適合于研究時態(tài)度，最低限度，不太干涉到研究時的態(tài)度，這恐怕研究者須要對自己的生活習性，有一種高度的自覺；而這種自覺的工夫，在中國傳統(tǒng)中即稱之為‘敬’。敬是道德修養(yǎng)上的要求。但黃勉齋稱朱元晦是‘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居敬者所以成始終也。謂致知不以敬，則昏惑紛擾，無以察義理之歸；躬行不以敬，則怠惰放肆，無以致義理之實

5、?！@段話便說明敬乃貫徹于道德活動、知識活動之中的共同精神狀態(tài)。在求知的活動中，為什么須要這種精神狀態(tài)？因為求知的最基本要求，首先是要對于研究對象，作客觀的認定；并且在研究過程中，應隨著對象的轉折而轉折，以窮究其自身所含的構造。”[④]總之，“敬”的態(tài)度就是尊重前人的思想，讓前人自己說話，說自己的話，而不是替我說話，說我要說而不能說的話。徐先生說：“就研究思想史來說，首先是要很客觀的承認此一思想；并當著手研究之際，是要先順著前人的思想去思想，隨著前人思想之展開而展開；才能真正了解他中間所含藏的問題

6、，及其所經過的曲折，由此而提出懷疑、評判，才能與前人思想的本身相應。否則僅能算是一種猜度。這本是很尋常的事。但一般人在實際上所以作不到這一點，只是因為從各個人的主觀成見中，浮出了一層薄霧，遮迷了自己的眼睛，以致看不清對象；或者把自己的主觀成見，先涂在客觀的上面；把自己主觀成見的活動，當作是客觀對象的活動。這自然就容易作出指鹿為馬的研究結論。此種主觀成見的根源，是因為有種人在自我的欣賞、陶醉中，把自己的分量，因感情的發(fā)酵而充分的漲大了，于是常常會在精神的酩酊狀態(tài)下看問題，也在精神的酩酊狀態(tài)中運用方法

7、；所以稍微有了一點聲名地位的人，更易陷于這種狀態(tài)而不自覺。敬是一個人的精神的凝斂與集中。精神的凝斂與集中，可以把因發(fā)酵而漲大了的自我，回復到原有的分量；于是先前由漲大的自我而來的主觀成見所結成的薄霧，也自然會隨漲大部分的收縮而煙消云散，以浮出自己所研究的客觀對象，使自己清明的智性，直接投射于客觀對象之上?！盵⑤]徐先生還指出，對思想史研究者來說，敬與忠密不可分?！啊墩f文》：‘忠，敬也’，無私而盡己之謂忠。因不曾無私而盡己，所以自會流于不敬；因為肆無忌憚，所以也自然會不忠于所事。忠與敬是不可分的?！?/p>

8、[⑥]他又說：“知識分子‘忠于知識’，也和其他行業(yè)忠于自己的本行一樣，是很尋常的四個字；……忠有‘盡己’及‘服從’的雙重意義。朱子以‘盡己之謂忠，如實之謂信’解‘忠’‘信’兩字，意義深遠?！盵⑦]二、治學者的基本素養(yǎng)徐復觀先生雖然沒有明確指出研究中國思想史所需基本素養(yǎng)之一、二、三，但大約可以領會，他希望從事這方面研究的人具有兩方面的基本能力，一是考證能力，一是思考能力。在徐先生的許多文章中，他毫不客氣地指出清人訓詁考據(jù)的弊端。令他擔憂的是，這種弊端一直流行于今日的學術界。他認為，當